“聽說以後只有國際奧賽的參賽者保留保送生資格?”國慶假期,胡壯飛就聽到有人議論2014年高考保送政策“建築設計瘦身”,甚至還替他“走錯路”惋惜。
  所謂“走錯路”,是指他辦公室出租剛考進華南師範大學附屬中學(下稱“華附”)的廣東奧林匹克學校(下稱“廣東奧校”),將來即使獲獎也很難保送上大學。
  每usb一回,胡壯飛都聳聳肩,不太關心。他覺得很多人“曲解”了他的路。
  在不少人眼usb中,廣東奧校只培養專門學科競賽的“書獃子”,幾乎與為人詬病的奧數畫上等號;但在“胡壯飛們”的心裡,這裡是他們可以“瘋狂生長”的沃土,跟保送不搭界,甚至與競賽無關,金牌、高考狀元、保送生等光環,就像是“副產品”。
  曾經為培養“好苗子”而建的廣東奧校一眨眼走過20年,900買屋多名孩子在這裡見證了或見證著:受教的終極目標不是多少塊奧賽金牌,而是一種獨立思維的根基。
  從考進到畢業,這些天才少年有著一條非主流的成長路徑,卻並未被扭曲。歸根結底,要不要參加學科奧賽、考不考奧校,並沒有必然答案,只有合適與不合適。
  ●南方日報記者 謝苗楓 實習生 楊璐
  強烈的好奇心
  廣東奧校的招生簡章上,是否有“濃厚興趣”是關鍵的衡量標準。一般來說,奧班的學生對什麼事情都有強烈的好奇心
  睡覺前,林倩會把明天要做的事情在腦袋里過一遍,還會隨手在網上找個“腦筋急轉彎”、IQ題,甚至數獨玩玩。這是10年前養成的習慣。
  今年23歲的林倩在美國斯坦福大學攻讀應用物理博士。這是她在美國的第五個年頭,前四年林倩在MIT(麻省理工學院)攻讀本科。今年7月她帶著只獎勵一名物理系畢業生的“馬爾科姆·科頓·布朗獎”的殊榮來到加州。
  頂著光環,SKYPE那端的林倩卻始終透著謙和、輕鬆的語調,有時還“卡殼兒”。這個土生土長的廣州女孩從小喜歡玩IQ題,一些需要轉轉腦子、別的孩子都躲著的課後“IQ題”、“思考題”深深攫住了林倩的好奇心,解題帶來的成就感又推著她跳得更遠。
  小學六年級時,林倩以全國奧賽第四名的成績順利進入廣東奧校。“在那樣的學校裡面,太多新的東西可以接觸,視野完全被打開,好奇心會像雪球那樣,在做題的過程中越滾越大。”
  林倩形容,好奇心是一道鑰匙,奧校是那扇門,為像她這樣喜歡鑽研的孩子打開了一個“正激勵”的世界。
  林倩口中的奧校對許多廣東家庭來說並不陌生,但因為“招的人太少,畢業的人太牛”,而多停留在“傳說”中。有的甚至覺得學校姓“奧林匹克”,而不願孩子走近,怕進去後成為“怪才”、“偏才”。
  廣東奧林匹克學校成立於1993年,是一所由廣東省教育廳直接領導、華南師範大學附屬中學承辦的學校,面向全省招生。由於在華附內,廣東奧校以1至2個班(初中2個班、高中1個班)融入到華附普通年級中,以“(1)班”建制。初中每年招生80人(2個班);高中每年招生50人(1個班)。
  在今年的招生簡章上,不管面向初一還是高一,均強調“招生對象”要有“濃厚興趣”。“有的孩子報名時還是一張白紙,但他們表現出濃烈的興趣,我們仍然會給機會。因為,這樣的事情沒有興趣做不來。”華附課程與教學處主任夏濤長期執教奧班,在廣東奧校做過10年辦公室主任,看著一枚枚獎牌誕生,也感受著許多學生的蛻變。
  夏濤很認同林倩的“歸結”。“真要區分奧班和其他班的學生有什麼差別,最原始的就是那種對什麼事情都有強烈好奇心的鑽勁。”
  創建數學模型寫就論文奪得“明天小小科學家”一等獎的張可天就是一個例子。雖然高中主攻方向是化學競賽,但張可天從小就對數學著迷。結果,他在做題時偶然發現了平均數的“奧秘”,高二下學期就報名參加了“明天小小科學家”競賽。
  “論文提交前兩個月,他幾乎把市面上能買到、看到的關於平均數的所有參考書都吃了個遍。”夏濤感嘆說:“這是怎樣的探究精神和勤奮鑽研?這對他來說只是個‘副業’,卻讓他取得矚目成績。”
  多元的選擇
  轉變主攻方向、離開……在奧校,不同的學生會面臨不同的選擇,這些都是他們在衡量各方條件之後做出的,遵從的是自己的內心
  “以前我覺得(1)班的人肯定會很怪,但進來後,才發現沒什麼,頂多是精力特別旺盛。”2003年入讀華附高中的林霖(化名)印象最深的就是前一天還在周會被敬仰的那個國際奧數金牌得主黃志毅,隔天就在學校“足協杯”上看到他進球後的“癲狂”。
  他說的這組鏡頭,同樣被張可天津津樂道。黃志毅獲獎那年,張可天才剛踏入奧校。
  由於廣東在2000年推進示範性高中建設,其中一個條件就是示範性高中必須是獨立高中,與初中脫鉤。所以,享譽多年的華附初中部不得不取消,只剩下廣東奧校初中部。
  “考華附初中就意味考奧校。”張可天說,家裡也曾一度在其他重點初中和華附之間徘徊過。
  這也是許多學生面臨的第一個糾結:在奧校會被驗證是天才、偏才,還是蠢材?
  張可天后來發現,“偏才”是一個小概率事件。“初中重點學數學,一周大約5節正課和3節輔導課,其他的學科都是正常上課。”
  倒是不斷涌現的“選擇”成為這些奧校少年的難題。
  一方面,“無論怎麼刷題、鑽研,幾何始終是弱項”,另一方面,奇異的物質變化吸引了張可天的註意,他決定把主攻方向從數學轉向化學。“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為此,他輾轉反側了好幾個晚上。
  比張可天高一級的林倩也有類似經歷。“數學越來越抽象”。於是,初二接觸物理後,她開始把重心放在物理上。
  這次轉變來得順理成章,但高二的那次決定對林倩的影響卻更為深遠。
  高二那年,林倩在省物理奧賽拿了第八名,她很難接受這個結果,為的不是有沒有獎牌,而是思考這種為賽而學的攻讀有沒有意義。與教練、班主任交流後,她“甩開”競賽,開始自學大學物理。那之後的日子,別人埋頭競賽題,她就抱著磚頭厚的大學教材“死磕”。
  “現在來看是明智的。”林倩說,對大學物理知識的系統掌握讓她在之後的集訓隊脫穎而出,也使她在大學比同齡人更早進入科研狀態,接觸最前沿的領域。
  當然,也有人選擇離開。
  1994年,狄雲(化名)因物理突出考入華附高一(1)班。“最初不太清楚奧班是什麼。”讀了一年,她在華附多元的氛圍中,漸漸發現自己不喜歡競賽,希望用上培優班的時間去看更多人文方面的書和參加其他興趣小組。
  於是,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狄雲從奧班“走”了出來,最後考入北京大學。在外企賺了“一桶金”後,酷愛自由的狄雲辭職,行走了30多個國家和地區,一邊走一邊做義工。“當初從奧班轉出的決定教會了我,要遵從內心的選擇。”
  狄雲是廣東奧校第一個選擇離開的,但不是最後一個。“每年都有3至5名學生會從奧班轉出。”物理奧賽主教練、廣東奧校教務辦公室主任黃愛國說,有的因為興趣發生了變化,有的不太適合競賽訓練。
  難以複製的模式
  在廣東奧校,不僅有寬容的氛圍,還有一支積累了豐富經驗、順應奧賽潮流的教學隊伍,這些都是其他學校難以簡單模仿的
  1990年,舉國都在為9月舉行的北京亞運會做準備。鮮有人知的是,第31屆IMO(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也來到了中國。
  “那是一個崇尚冠軍的年代,哪怕是學科類的國際奧林匹克競賽。”華南師範大學基礎教育培訓與研究院院長、華附原校長(原兼任廣東奧校校長)吳穎民說,隨著20世紀80年代中期國家開始不斷組隊參加國際中學生學科奧林匹克競賽,奧數越來越為人矚目。“廣東奧校創辦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為我國參加國際學科奧林匹克競賽輸送一批優秀苗子;二是為高素質創新人才的培養打下良好基礎。”
  20年來,廣東奧校在國際學科奧林匹克競賽中累計取得了11枚金牌、1枚銀牌、1枚銅牌。18屆共896名畢業生,近九成進入國內頂尖高校就讀本科,其中30%入讀北大、清華、香港大學、香港科技大學四所高校。在廣州市中考,華附奧校兩個班的平均分往往都能高出華附普通高中錄取分數線20分以上,被坊間傳為“最牛初中”。
  “華附奧校的模式難以複製。”這是多位受訪專家、老師和學生的共通觀點。
  “首先,這必須是一個特別寬容的平臺。”華附辦公室副主任區競志說,很多有天分的孩子大多十分“鬼馬”,在傳統學校、家庭中可能會被誤解為“怪學生”、“問題學生”。
  常年給奧班上語文課的區競志還記得在小學被公認是“搗蛋鬼”的學生餘欣航不僅在奧班課堂上跑到講臺“搶老師的活”,有一次課上還突發興起,喊了兩個同學,一起到教學樓下的中心橋上“表演武術”。
  區競志說,他們精力太旺盛,如果學校不理解、不引導,不僅會埋沒他們的天分,而且還有可能讓他們走上反方向。
  難以複製的,除了一所學校的氣度外,還有光環下的教練團隊。
  據瞭解,廣東奧校初中除了每個班安排一名專職數學奧賽教練外,物理、化學特長組也均有一名華附專職奧賽教練;高中每班的數理化每一特長組各安排一名專職奧賽教練;非特長學科的教學任務由華附另一位教師承擔。
  “華附的老師也是與奧校一道成長的。”吳穎民說,他們在教學過程中編寫了大量教材、講義和訓練習題,累積了豐富經驗,逐步摸索並掌握中學階段培養科學競賽拔尖人才和創新性高素質人才的規律,成為培養拔尖人才方面頗有造詣的優秀教練。
  廣東奧校成立20年來,共有1名廣東省正高級(教授級)教師、5名特級教師、25名高級教師擔任奧賽教練。“這不是某個人的功勞,是歷屆的經驗,同行的學習,一個集體相互幫助、中青幫帶的結果。”1995年來到華附任教、1998年開始教奧班物理的黃愛國說。
  夏濤也認為,以華附優秀師資力量為基礎的廣東奧校教練與教學相互交融的團隊力量,很難在其他學校複製。
  被扭曲的奧數
  要理性看待奧賽,而不應該簡單將奧賽妖魔化。其實,提高廣大青少年的科學文化水平和培養少數拔尖人才是並行不悖的
  究竟什麼是奧數?
  據瞭解,國際科學奧林匹克競賽家族目前有12個成員,其中,IMO是歷史最悠久、發展最成熟的一個。由此,奧數在很大程度上成了奧賽的代名詞。
  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不斷接到IMO舉辦國的邀請,同時開始了國內的數學聯賽。1985年底,中國舉辦了第一次為IMO選拔人才的冬令營。
  就像接力棒一樣,競賽熱開始蔓延。1991年,中國數學會舉辦的第一屆小學生奧林匹克競賽開賽,小學正式加入奧數。更多的人開始投身數學競賽。
  隨著熱潮而來的還有巨大的爭議與失控。特別是上世紀90年代後期,統一的小學畢業考試被取消,小學升初中實施免試就近入學、電腦派位,然而中學的教育資源卻沒有均衡,於是,可以作為“籌碼”、“敲門磚”的奧數日漸紅火起來。
  “長期以來,我們對學生的評價標準是單一的,在多元自主的評價機制尚未建立的時候,突然取消小升初考試,單一標準無法用了,奧數就變成了替代品。”廣州市教育局一位老教育工作者說,對大部分中學來說,因為大學擇優錄取奧賽特長生,拉動著高中擇優錄取奧賽特長生,這最終使得初中對小學奧數生也尤為青睞。
  “現在社會詬病的奧數,其實指的是小學奧數,包括了利益鏈上的培訓機構、補習班。”夏濤說,真正的中學奧賽,知道和參與的人相對較少。
  2010年11月,教育部等五部委下發《關於調整部分高考加分項目和進一步加強管理工作的通知》,其中明確規定,除進入國際奧賽國家隊集訓的學生外,其餘奧賽獲獎者都不再有保送資格;只有獲得奧賽全國決賽一、二、三等獎的學生才能獲20分加分,省賽區獲獎者不再享有加分。這項調整政策從2014年參加高考的考生開始適用。
  “全省進入各學科冬令營的就只有10人左右,全部加起來也就50來人,名單一放出來,早就被北大、清華等一流高校瓜分掉”。因此,很多高校2014年的自主招生方案中還是十分青睞其他級別的奧賽獲獎學生。
  “這說明什麼問題?說明經歷過嚴謹奧賽訓練的學生在思維上、獲取新知的能力上有深挖的潛力。”夏濤說,奧賽本身就適合那些有一定天分的學生。如果我們忽視了這些學生的個性和特長,一刀切地去打擊奧賽,最後可能會背道而馳。
  “其實,就我們的經驗來看,學科奧賽是一項有利於學生創新思維培養、有利於學生對知識深刻理解與靈活運用、有利於提高學生運用基礎知識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能力的‘思維體操’。”吳穎民說,提高廣大青少年的科學文化水平和培養少數拔尖人才是並行不悖的。
  華附校長、廣東奧校校長朱子平認為,要理性看待奧賽,而不應該簡單地以人們對奧賽的炒作和扭曲來將奧賽妖魔化。事實上,人的智能、個性和需要是多元化的。“廣東奧校20年的實踐和科學探索,積累了豐富的在培養學生全面發展基礎上促進個性特長髮展的經驗,培養了不少創新性拔尖人才,今後也會繼續堅持為具有特長和特殊潛質的學生提供一片天地,回歸因材施教的本源。”
  在朱子平等教育專家看來,奧校的天才少年也許走著一條非主流的成才之路,但主流或非主流並沒有必要答案,只有合適與不合適。  (原標題:奧賽教育是與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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